◆李甫辉（湖北）

乡下老家的禾场边，旧时祖母曾搭起一棚木架，作为作物攀爬的依附。起初旁边种丝瓜，后来祖母见我们爱吃水果，改栽葡萄。我还记得那些年，葡萄坠挂满架的情景：叶子密密绿绿，青色紫色褐色的萄萄，串串簇簇，发出珠玉琥珀般的光泽，似乎可见里面鲜灵的浆液在流动。我们小孩子，搬来凳子，可踩凳攀摘而食。

现在回想，萄葡架最使我难忘的，却并非是吃葡萄，而是在它下面度过七夕节。

那些年，父母才三四十岁吧，祖母六十来岁的样子，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到二十岁，或读书、或初参加工作，我家正是一个团圆美满的大家庭。在温馨有爱中，我健康快乐成长，无时不感受幸福。七夕节，自然也是令人憧憬向往的好日子。

祖母是一个办事妥帖周全、有仪式感的人。每年七夕节前，她总要提早从集镇买回瓜子、糕饼，将新收的花生洗净煮熟，以便七夕夜作宵夜。

最难忘我读小学五年级那年的七夕夜。我们都放暑假在家，黄昏时分，父母收工回来。入夜，祖母将家中吃饭的杉木小方桌搬出大门，置放在葡萄架下。我们孩子欢天喜地，帮忙搬出竹床、椅凳，围住小方桌。祖母端出她精心准备的零食，浪漫美好的七夕良宵开始了。

夜幕才降下，东边便爬上半轮月亮，月光朦朦胧胧，溶溶如水，流泻大地。星子疏疏密密，闪烁耀眼光芒。尤其是那条南北贯穿的天河，如明灭乳色的飘带一般，缥缥缈缈，纵挂高远天宇。

头顶星月满天，野地蛙虫鸣嘶，偶尔清风吹荡，葡萄叶子簌簌作响。在这样的美妙夜色里，祖母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七夕节的故事。她说七夕节也叫乞巧节，女孩子大抵穿针孔向天求取手巧心灵。她告诉我们牛郎织女的悲凄传说，以及他们的鹊桥相会，指看天河东岸的织女星、天河西岸的牛郎星。她感叹，有情人终成眷属，相守不离才好啊。祖母说到最后时，声音哽涩，似乎有泪花晶莹眼睫了。我那时只是不解，后来问父亲，父亲告诉我，因为祖父36岁就过世了。

至于祖母提及的爱情，那时对于坐在葡萄架下仅11岁的我而言，根本就是迷糊懵懂的。我只是感到也许是男女之间分外美好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