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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05月19日
滚铁环
◆张正
假日里,去扬州玩,从古运河畔的东关古文化街入口处走进去,像是完成了一次穿越,从这座花园城市的现代繁华穿越到了青砖黛瓦的传统文明。这样的穿越还没有停止。在许多家古色古香的店铺,我居然发现有铁环和滚铁环的钩子卖。我的记忆再一次亢奋,穿越到了少年时代的乡村生活:滚铁环,那曾经是我们乡村少年乐此不疲的游戏。
我生长的那个乡村,滚铁环的娱乐,在孩童中一度流行到泛滥的程度。或许,这跟镇上一个机床厂有关。机床厂里有许多边角料,像垃圾一样堆放在空旷的地上等待处理。边角料中有或大或小、或灵巧或笨重的铁环。那时的工厂,管理比较宽松,门卫对孩子都很和蔼,放晚学后,我们愿意多跑几里路,成群结队赶到镇上,混进厂里,取出我们想要的铁环。后来,溜进工厂的孩子多了,引起厂里注意,管理才紧一些。家里有人在厂里上班的,仍可借找人的名义,大模大样走进去。有的小伙伴,父母在机床厂上班,直接请父母带铁环回来,都不需要自己跑。
一人玩,十人看,百人想,最终人人都想拥有自己的铁环。机床厂里的边角料解决了一部分,还有许多人,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,自己想办法。有三种环,给我印象深刻。一种是马桶上的铜环。乡下人家,用马桶并不普遍,祖上日子稍微好过的,才有这种圆鼓一样的接粪便的家伙,用得久了,马桶废弃了,被淘汰了,箍马桶的铜圈被孩子发现,像得了宝贝,敲下来,当铁环滚,大小适中,轻重适宜,棒极了。还有一种,也是箍桶用的圈,只不过不是铜匠加工出的铜环,而是箍桶木匠简单绞成的铁丝圈,桶破了,铁丝圈还在,取下当铁环滚,太轻,接头的地方挡三绊四,勉强能用。还有一种是竹环。大多是竹篮篮口的骨架。竹篮坏了,篮口拆下,当铁环滚。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偶尔过把瘾还能凑合,滚不长久。竹环大而不当,缺少分量,通常还不是完全规则的圆,接头的地方用细铁丝绑扎着,一个疙瘩,每滚到这里就要小心,否则,环要么卡死,要么磕碰出好远。哪有扁扁的铁环好玩,粗铁丝拗成的钩子和铁的环相互轻轻触碰,发出悦耳的金属摩擦声,一路走,一路滚,一路欢响,让暂时还没有找到称心如意铁环的小伙伴馋得眼珠子快掉下来。
我们乡村的孩子,小时候玩过许多自制的玩具,大概只有滚铁环这一种,从来没有被老师和家长制止过。因为它没有任何危险性,也不妨碍我们在学校、在家里做什么。上学、放学,我们可以一路滚到学校,再滚回家,只会走得更快,不会耽误时间。下课,从教室滚到厕所,再从厕所滚到教室,老师看见,也不会说什么。在家,父母让我们去庄前庄后做个事,只要双手闲着,我们也可以滚着铁环去,大人不会反对。“伢子都是玩大的!”这是老家乡下的一句俚语。有那么几年,我们是在滚铁环的游戏中玩大的。渐渐地,我们不滚了,因为我们长大了。可后来的孩子,也不滚了,因为他们可玩的东西比我们多得多。现在,在东关街,我又看到了铁环,我又变“小”了,回到过去,童心荡漾。
我拿过一副铁环和钩子,左看右看,爱不释手。店主见状,发现了商机,极力撺掇我买一副回去,说是可以健身用。我问价格,开价二十八元一副。不算太贵。这种铁环,搭头是焊接后抛光的,外表镀了一层银亮的金属;钩子的杆也是金属的,镀得和环一样银亮,把手是单独嵌上去的木柄,机械旋成很光溜的那种。怎么看,它们中的任何一副,都比我们小时候最好的铁环精致、漂亮。果真有一位和我差不多岁数的男性游客买下一副,在东关街的青石板上尝试着滚动,第一次,环跳了一下,倒地,失败了;有了第一次的经验,第二次,成功了。他的表演赢得了身后女人和孩子的喝彩。我也笑了,心里生出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的感慨。
最终,我没有买。因为,刚才,我已经穿越到少年时代,在精神上体验过了。现代人太聪明,发明、复制的可刺激人各种欲望的东西太多,我必须克制自己的欲望。我已经到了可以克制冲动的年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