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曹丽萍

2500年前，大运河从邗沟发端，扬州，从此迈上了依水而兴的大都会征程；100多年前，淮盐总栈落户十二圩，仪征，自此因盐而盛，演绎出运河沿岸最年轻市镇的旷世传奇。

“水上十里舟城，岸边十里闹市”。史料记载，鼎盛时期的十二圩，会馆林立，聚集了苏、皖、鲁、湘、鄂各省人士，还有外国洋人长驻办事机构，登记注册的商号有近500家，各种商铺供应着居民及船员20万人生活的必需。镇上满是剧院、酒店、邮局、官医局、红十字会、天主教堂……江面上则帆樯云集，桅杆如林，南北数十层，东西近二十里，犹如一座水上城市，其繁华程度令今人难以想象。

一业兴而百业兴，此时的十二圩，已然风姿万千、翩然绽放，不负“江北小上海”的美称。随之而来的，便是为迎合不同舌尖味蕾、抚慰各种乡愁情结的风味美食。

俗话说“无宝不成滩”。十二圩芦滩上野生植被丰富多样，仅是这里生长的可食用野菜，就有芦笋、洲芹、芦蒿、马兰头、鲢鱼苔、野茭白等等。这些孤傲不群的野菜，带着原野的质朴、粗粝的辛香，吸引着食客老饕们纷至沓来。

“洲八样”，在寻常百姓的餐桌上，只需用开水焯后，佐以麻油、盐、味精、醋等凉拌，简便的烹饪，既可降解苦涩、保留清香，又省时省工。而到了饭店的宴席上，则讲究营养搭配、色香俱全，蒌蒿炒茶干、鲢鱼薹烧肉、野茭白炒咸肉……每一道都透着春天的朝气与鲜活。

一种美味的存在，会给一个地方打上鲜明的印记；一种品质的坚守，会让这种味道在岁月的沉浮中始终如初。昔日“盐都”虽已模糊，但这萦绕在十二圩经久不息的鲜香味儿，从未淡去。它年复一年地在春天里，带给人惊喜，带给人眷恋。

说起十二圩，很多人立刻会联想起大街小巷曾经不绝于耳的叫卖声：“香干臭干，十二圩茶干……”这悠扬的叫卖声，伴随着几代仪征人的成长。

盐务的兴旺，带来了商业的繁荣，茶干，这一高端豆制品，也被老字号“窦天昌”从安徽带至十二圩，在这里落户生根、发扬光大起来。

上好的五香茶干，油光湿润，香气扑鼻，口感细腻，回味无穷，既可做零食信手拈来，又能以正餐的姿态登上老百姓的餐桌。

曾几何时，在沪宁、浦口线的火车上，在沿江大小客轮上，都能看到小小茶干的身影。盐船上的商人，往往也会携带数百块茶干，或途中佐餐，或馈赠亲友。抗美援朝期间，十二圩的五香茶干还曾作为慰问品，千里迢迢远赴朝鲜，去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。即便是在物质极大丰富的今天，五香茶干，仍然是十二圩逢年过节、宴请宾客时，餐桌上的必备之品。

“茶干不咸，吃了玩玩，茶干不丑，正好搭酒”，一句韵白俚语，道出了本地人对十二圩茶干的眷恋与依赖。方寸之物，涵纳百味，茶干至今仍被后人细细咀嚼历史的风华，那是岁月熏出的人间烟火，那是时光浸润的悠悠沉香。

一方水土，有一方美景；一方水土，也有一方美食。十二圩人有着吃早茶的传统，早上起来不慌不忙地逛去相熟的茶社，点一笼细点、烫一份干丝、叫上一碗鱼汤面，慢条斯理地喝茶吃点，聊着闲话，舒心适意莫过于此，日子也就这么不浮不躁地流淌着。

揉面、搓条、擀皮、包馅……在面点师傅熟稔的操作下，一个个薄皮大馅的蒸饺便初现端倪，只待雾气弥漫，提笼上锅。

刚出笼的蒸饺，形似新月，个大饱满。趁热送入口中，卤汁盈满，咸中微甜，唇齿中缠绵的是道不尽的鲜香，心中氤氲的是散不去的情怀。

在十二圩早茶的江湖中，能和月牙蒸饺争一席之位的，非鱼汤面莫属。选长江野生杂鱼，用油翻炒3个小时，直至肉酥骨脆，再经文火慢炖，如此千锤百炼出来的鱼汤，色泽微微泛黄，香气浓郁扑鼻。

汤，入口鲜美绝伦；面，亦是既有嚼劲又润滑可口。银丝般的碱面，蘸饱了汤汁的醇厚，彼此交融，宛如一体。一碗鱼汤面下肚，满足了口味，温润了肠胃，也成就了十二圩早茶最后一道压轴大戏。

日升日落，人来人往，早茶的香气陪伴十二圩人经历帆樯林立的往昔，又回归于一蔬一食的质朴。时代更迭，人群聚散，总能在食物中得到印证。从码头荡漾开的波纹，与最朴实的食材一道，丰盈着掌中美食的滋味，抚慰着族绅乡贤的心怀，也寄托着远行游子的离愁。